纸上建筑 北国一柱——略说张士增《风景的梁柱》
乙亥之岁,叶浅老仙逝,我赶赴北京凭吊夫子,又到中国画研究院张士增的画室看望这位心头时时念及的朋友。在那因陈放了过多的彩陶青铜古董器物而略显逼仄的小屋里,拜读到他的许多新作,就是现今积之有数的《风景的梁柱》了。 我很心仪他这个朋友,也很喜欢他的梁柱风景。朋友,温文尔雅,颇似渭北传统的树,惹我江东之思;那些梁柱却在放笔直干之中,透出豪放和坚强,又兼着南方式的婉约,静静的,没有北国的狞厉和张狂,倒多些江南的温情和风流,在当今喧闹纷纭的画坛,可谓独自一柱。 萧伯纳梦想建立纸上的光荣,士增君却是在薄薄的宣纸上建构着他的梁柱,通俗地说即是在造着他艺术的房子。看上去,他笔建的皆是江南民居,不言山水而自云风景,就有别于唐宋以降的传统山水画了,骨子里恐怕是在筹建着现代化的中国画这样的大课题吧。康、梁以来,对于新中国画的梦想,正要如士增君这样许许多多操着毛笔,在水墨中搬砖叠瓦的仁人志士共赴大业,作立柱上梁、垒土堆石的劳作苦功呢! 我欣喜于他的成功,也略知他梁柱的由来。 士增用他的梁柱,终于在江南的屋舍中发现了他的美、他的诗、他的歌和他的精神。 中国画的山水一科,向有写景和造境二途。虽然画之优劣不独在造境与否,但造境之难是显见的。当代齐、黄、李三大家成功处亦当在成熟期的造境之作。士增君的梁柱风景即是从他初期江南屋舍写景的探索里升华而来的。“梁柱”中他舍弃了诸如建筑形体、砖瓦、门窗檐廊以及复杂的色彩之类许多通常难以回避的对象属性,单从梁柱的构成因素入手,重新解构、组合江南风物。在他之手下,俗常被描摹表象的江南屋舍只算他心灵的酒盏,要者——是盛他新形式和新精神的一己酒浆了。大部分纵向的墨干以几何排列而支持分割空间,颇有秋山四面翠屏回,孤石支撑说法台的形式意味,突兀四面,简率神似,力度张扬,不同凡响,把铜板铁琶和丝弦紫竹奇妙的融于一纸。 向来南北二宗之迹,北宗北派或失诸粗豪,南宗南派或失诸靡弱,士增的“梁柱”则兼取两者之长,近时则未许多见也。在他营构的墨柱朱棂之间,大片的色调合了平面构成的突然,红与黑之过渡又以淡淡的如云似雾的水色衔接,或者于门廊尽处,几乎是视线消失之点,魔幻似的现出一幅极写实的风景,逝波宛然,真假虚实交错莫辨,真让人生出些许哲思幽想来。是作者想用那全来补充视感上的不足吗?抑或有意设置一种心理上的向往?技乎?意乎?好的画必让人于“指”中见许多不见吧,否则,我们何不让照相机镜头来取代我们的心眼手笔! 屋舍建筑,是人类对于自然的阻断和恐惧,也是对于原始蛮荒的抗拒,同时,也是难以把握的流衍四散的美的一种归纳凝固。它是人类精神的一面碑碣,它外化了我们的精神故事,但它物化了之后,我们画人若想把它重新演化未精神性的美的话,其手段和形式又必须是多样而带着各自性格符号的,难矣哉!士增君以他独特的心眼和手笔所创造的图式,便有他的安静沉稳岸然独立却又平和不狂肆的风致。我因为这便是他十年来孜孜案头、勤思勤耕的硕果,这果子当然地突显在平庸之外。 丹青自是小道小技,古来壮夫不为,然它如诗意义却是我们民族的一管情觞。我们在西方文化卷涌世界之际,还是需要大群如士增这样化合古今中西的苦行者,来守望我们的精神家园。对着它的梁柱,对着他的风景,请允许我为他歌之: 千年小道作情觞, 折损荆关并子昂。 东渐欧潮吞日月, 风骚依旧演张郎。 |